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理直气壮的黏糊糊

烟锁重啾【15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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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深走时,想过陆路不通,若要走,还是水路,当时心烦意乱,一心远遁,顾不了许多,到了码头,见着一辆渔船要走,便给了一笔钱,搭船而行,中间船靠码头卸货,他也悄悄下了船,就近入城,进了城,也闻到一身鱼腥味,身上别无长物,连换的衣裳也没有,幸好张家小少爷给的一些钱还在身上,便买了两身衣服换上,又怕督军追来,立即再买车票,也不管是去什么地方,哪一班车早发,便迈哪一班。




这么折腾了三四天,落脚的时候已在福州。




陈深风尘仆仆,这一路上银钱拮据,只能坐三等车厢,吃没有好吃,睡没有好睡,腹中不时隐隐疼痛,按住小腹,他咬了咬牙,把张家小少爷送的那块金表当了,换了笔钱,而这笔钱一分不少都砸在了医院里。




这件事不方便在客栈酒店这些人来人往的地方,他又租了个小间,自己准备了热水和吃的,连红参也切了一盒,就放在床边。




等药熬好了,就坐在床边,端着药碗,一动不动坐了好一会儿。




腹中这团血肉前前后后也有三四个月,双份药的剂量,务求万无一失。




陈深仰脖,将那碗药全数喝下去。不到一个小时,药效发作,腹痛如绞,额角全是冷汗。他咬牙死死撑住,扶着墙,支撑走去了浴室里。




一切祸害,都是从自己身上而来。




若非自己轻狂骄纵,若非自己被他人利用,怎么会有此后的这些曲折,既害了自己,也害了……另一个人。




次日拂晓。




浴室里干干净净,唯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。








陈深修养了几天,身上的钱不多了,便退了小间,买了车票,去广州找张家小少爷。




行李也收拾好了,人也到了车站。却看着车开走,拿着行李箱又回了福州老城。




这些天来种种辛苦,才让自己知道以前过的是什么清闲富贵的日子,原先在家里,什么都可以不管。后来离家了,很快又与张家小少爷结伴同行,一路上不愁吃喝,出手阔绰,反观自己一人独行,才知道什么叫做艰苦。




以前仗着那个人的保护,现在难道又要去占朋友的便宜?




陈深下了决心,便提着行李箱在老城区里慢慢寻访,其实租房子这种事,只好是去茶楼托消息灵通的店家小二打听,陈深却不是很懂,之前租的房子也是恰巧蒙上,房东看他穿着体面,又不懂行情,猜测是什么富贵出身的子弟,还把房租提高了三成。




陈深没有门路,身子大病初愈又容易疲惫,走走歇歇,一天下来,没有收获。




走得累了,在一家小铺子坐下,要了一份鱼丸汤和花生糕。福州的影视要么清淡,要么偏甜。倒合他的胃口, 一会儿就吃得差不多。




小铺子边上是一家水果铺,看铺的应该是老板的女儿,只有七八岁,扎着两条小辫,正坐在板凳上,将一大串碧青嫩黄的杨桃用红绳绑起来,串成一串,挂在店外,既是招牌,也是好看。




小姑娘扎好了一串,站上板凳,踮起脚去挂,却是脚下不稳,晃了一下,眼看着要摔下去,无巧不巧,摔的地方还搁了一把削菠萝的勾刀。




陈深动作快,几步上前,一把捞住了那小姑娘。




小姑娘吓住了,回过神来,才哇的一声哭出来。




水果铺子后头正在盘活的掌柜夫妇听见女儿哭,便赶紧出来,看见这一幕,又有边上小吃铺子老板的一番说明,便对陈深极为感谢,听闻陈深在找房子,夫妇俩一合计,告诉陈深,自家有个阁楼要租,不知道陈深愿不愿意。但事先说明了,地方小。




夫妇还要顾铺子,便让小姑娘带着陈深过去看一眼。




那是一排红砖四层小楼,其中一栋是小姑娘的祖父当年做了笔生意之后倾囊买下,即便百年之后,儿孙不济,也能靠着出赁房屋来糊口。




四层顶上还有个小阁楼,比想象中更小一些,比户型更少一半面积,另有一半就是敞开的阳台,小屋的客厅与卧室连在一起,再一个小浴室,应该也是新辟出来的,瓷砖就贴了墙腰一圈,顶上地下都还是水泥,也没有厨房,倒在阳台看见了一个小煤球炉子。




陈深在炉子边上看见了几盆凌霄,牵藤爬架的,倒很是葱茏。




他问,“这花是?”




小姑娘说,“妈说,等搬来人客。就把花拿出去。”她看了看陈深,一路上说说笑笑的也熟了,大着胆子说,“陈叔叔,这个花开起来很精神,不招虫子的,能不能留下来?”




陈深看着凌霄,想着春暖之时,橙红花开满架,垂在窗前的绚烂,便一笑,说,“当然留下来,我们不搬。”




这个阁楼还有一个好处,房子有两道楼梯,一道是建在楼里,一道是建在楼外的铁架子消防梯,房客进出都不会干扰到主家。但也因为这个便利,房东担心搬进来不三不四的人反倒不安全,如今见了陈深,见他行事做派大气,说话有礼有节,便主动将房价又压了一成。




陈深有这个房价做对比,就知道自己之前又被人讹了,已经是小心再小心,架不住还是涉世不深,摸摸下巴,叹一句,大概人傻钱多四个字写在了自己的脸上。




交了三个月的房租和一个月的押金,陈深便搬了进来。




福州的天气与盛京大有差异,即便到了隆冬时节,街头巷尾的榕树也有绿意,四季水果不断,饮食清淡,慢慢的把陈深的身体养好了。




身体虽然好了,但存款却是少下去 。




陈深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,便托了房东一家留意,自己也出门找找工作。




但招工的那边要么是见了他的作风,猜测是大家子弟,担心不能吃苦,出言婉拒。要么是陈深实在不会,福州的特产多时橄榄、福桔、龙眼这些鲜果干货,陈深在盛京的时候从来少碰这些,自然是一问三不知。




如是折腾了几个月下来,年关将至,家家都贴了红纸摆了金钱橘来过年,招工的事自然压到年后。




陈深这天又白白浪费了一天工夫,回到家里,倒了杯热水喝下,往床上一躺,双手垫在脑后,听着肚子叽里咕噜一叫,不由得苦笑,生不难,死不难,万事钱最难,如今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,想到了盛京时候那柄象牙嵌宝枪,此刻若是在手,一定把那些珠宝先拆下来换钱再说。




房东一家原本在时,偶尔还会分一碗菜,让小姑娘端给陈深。但到了过年,水果铺子也是难得休息,举家去了马尾走亲戚,和陈深通了个气,陈深自称不回家过年,正好留下来看个屋子。但这十几天里的吃饭就成了问题,陈深去菜市场转了一圈,东看看西看看,掂量掂量钱袋子,最后买了十几个又白又胖的大萝卜回来,洗干净了切成块,放了酱油,糖和盐炖熟,端上桌来,拿筷子一划拉,自己跟自己说,这块是红烧排骨,这块是葱油鲫鱼,这块更好,是小鸡炖蘑菇,土豆熬豆角,配了蒸得热热的白米饭,一口又一口下去,倒也吃饱了。




冬去春来,阳台上的凌霄开过一轮,又多了几盆文竹,站在楼下看小阁楼,便是郁郁葱葱。




陈深也找到一份工作,福州附近都是大港,船多,货行也多,有家小货行缺一个坐柜抄单的,要细心,要识字,字也要写得好,专管南北出货单子。




陈深去见工,当场写了几张誊写单号,货行老板原本是可有可无,打算再面几个人。




陈深是碰壁习惯了,即便知道这次希望不大,也不灰心丧气,不卑不亢告辞,往外走时正好见到工人扛着几箱往里走。




陈深看了一眼,顺手拦了一下,说了声,“反了。”




工人看了陈深一眼。




陈深解释说,“里头搁的玻璃工艺品,还是小心点。”




那货行老板听见了,叫住陈深问,“你怎么知道?”




陈深说,“箱子上写着。”




货行老板看了眼箱子,若写的是英文,认得出来不奇怪,但这箱远从希腊而来,是原先的卖家出了事,怕把货砸手里,匀了几箱给自己。




便问,“这个字,你看得懂?”




陈深回答,“看得懂一些。”




货行老板将陈深一阵打量,拍板说,先来实习三个月。




陈深上了工,刚开始虽然手脚慢一些,货物出单也不是很熟,但胜在肯吃苦,也能干,除了英文希腊文,葡萄牙文字也懂一些,金器古玩的门道竟也 些知道不少,老板除了让他盯着货,也带在身边,偶尔去掌掌货物的成色。




春末夏至,天气渐热,大太阳底下的天天奔波,陈深晒得皮肤发红,褪了红,却还是雪白细腻的皮肤。但面容轮廓线条锻炼了出来,与往日的富贵少爷再不相同。




到了夏天,便是台风季节。




陈深在盛京长大,第一次见识到沿海的台风。顶着狂风暴雨回到家里,见着房东四处挡门挡窗,还帮了把手。




房东催他快回自己屋子收拾,他还不当一回事。




这下可好,盘腿坐在床上,看着屋子里的小雨傻眼。




外头又是风又是雨,窗户上刷剌剌一阵是浇下来的雨,哗啦啦一阵又是刮过来下的风。




整个房间,也就是搁床的地方干干爽爽。




小姑娘上楼来,带着房东的意思,催陈深下楼躲一躲。




陈深婉拒了。




小姑娘只得回去,再回来的时候抱着一只鱼缸,要给陈深作伴。




陈深失笑,道了谢,抱过了浴缸。




雨水落下来,砸在铁皮屋檐上,叮叮当当。




窗外的绿植被雨水打得盈满了水汽,浓绿欲滴。




鱼缸里,是一条小红鱼和一条小黑鱼,时而绕着圈追逐,时而各自游开。




人与人之间,有时候也是如此,相聚的时候或会纠缠,或会亲昵,不管如何,总是短暂的。分开的时候,不要彼此牵挂,各自自在,未尝不是一件好事。




陈深看向窗外,大雨弥漫,城如沉入深海。




过往种种,前尘往事,被大雨冲刷一净,从今以后,重新开始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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