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理直气壮的黏糊糊

怪物

嘎嘎:

怪物








夜晚。




大雨铺天盖地。




道路两旁的树木在风中被扯出各种奇异的形状。




两道雪亮的车灯从黑夜中出现,由远至近,停在了小院门前。




车门打开,她撑着伞走下车。




黑色的高跟靴踩在水泊中,溅起细小水花。风衣下摆翻转,被雨水沾湿。




伞经过了院子,踏上台阶,打开门,进入家中。




她将伞倚在玄关。




雨水顺着伞骨流到了伞尖,在玄关浅灰的瓷砖地面留下一小滩水迹。




她脱下沾了雨汽的风衣,顺手搁在椅背。穿过了客厅,走到开放式厨房,打开了冰箱,取出了一瓶气泡水,旋开瓶盖,喝了一口,乌黑高领包裹白皙脖颈,顺着吞咽的动作而微微起伏。




拿着墨绿色的水瓶,走入书房。




书房的一面墙上有偌大一块木板,板上贴着数张图片,有新闻报道,有档案照片,还有一张犯人的照片。








将每次正在处理的案件钉在墙上,是她的习惯。




每一次案件结束结档,她就会将整面墙清空。




但这个案子结束了快六个月,这面墙却始终保持原状。




她走到墙前,看着犯人的照片。




照片上,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。头发又长又乱蓬蓬,如野草一般,面颊瘦削,嘴角和颧骨有明显的伤痕,而最引人注意的是那一双眼睛。




漆黑的又大又圆的眼瞳,直勾勾的盯着镜头,又像是木然,又像是凶狠,那不像是人类的眼睛。




是野兽的眼睛。




她转开头,转身离开了书房。








外头的风雨声越来越大,那一天,也是这么大的雨。




不。




比今夜更大。








她躺在床上,陷入浅层睡眠,却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头。








柴岛。




远海的一座不知名小岛。




一切的起因来自于三个大学生来到海边度假,偶尔听到渔民谈起这个岛屿,据说岛上住了凶猛的野兽,几十年前,有人登岛却再没有回来。




大学生们一时起了探究之心,便租了一条船登岛。




然后,他们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内回来。




渔民有些不安,把这件事告诉了辅警,辅警的正职是当地的渔业协会公务员,便开着家中的自用小船前往柴岛。




同样,没有回来。




两起案子引起了当地警署的重视。




但最终,由她接手处理。




把个岛上,有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。








她和两名警护队成员一同搭船前往柴岛。




途中遇到风浪,船只沉没。




她侥幸到了岸上,从浅海挣扎着爬起来,踉跄着走上了海滩,回头再看去,只见风浪铺天盖地,天地之间只有暴风雨的怒吼,夹杂着雨滴的戾风如同鞭子,劈头盖脸的抽来。








她勉强支撑着走上岛,走进茂密林中,想找一个能避雨的地方。




脑后一阵异样风声,她本能的去拔枪,但摸了个空。枪在落海中遗失。




身后一股巨大力量,她被猛地扑倒。




她转身用手肘狠狠击去。




击中了对方。




但对方像没有痛觉,连一下都没有退缩。




她一怔。




竟然是个少年。








一楼猛地发出一声巨响。




她立时惊醒,从床下摸出枪,握在手中,谨慎的走下楼去。




是窗栓被强风吹开,窗户打在了墙上。




她关上了窗,身上略有一些凉意,便抱着胳膊,沉默的注视窗外。




漆黑的夜色如一面镜子,照出了她。




也仿佛,照出了那个少年。








那个少年的身上极其邋遢,满是污泥,还有些发红发褐。




她都怀疑是伤口和血迹。




少年很瘦,肋骨隐隐突出。但显然又很有力量,四肢修长结实,裹着一层薄薄的精悍肌肉。








少年扑倒她,又被她肘击之后,没有露出痛楚,但浮现了迷惑的眼神。




伸过来脏兮兮的手,指甲又长又满是污垢,却摸在了她的胸上。




她错愕。




少年更错愕,抬起手来,看了看掌心,再看她,忽然退开一大段距离。




那之后,无论她走去哪儿。




少年总在附近,不远不近的跟着,看着她。




她猜,这岛上可能没有女性。这少年不是岛民?是出生之后才来到岛上?那么是谁送他来的?还是说,他是弃婴?




可是谁会费这么多公分,坐这么久的船,就为了丢弃一个婴儿。








等雨停之后,她回去海滩,拣到了同样被冲上岸的背包,拉链已经被海浪冲开,很多物品都沉入海底,能用的东西不多,一支防水打火机,几包泡得稀烂的饼干,还有几块消毒棉。




她饥肠辘辘,试着去找吃的。岛上有些水果没有见过,颜色又太鲜艳。




她找到了野生橘树,勉强吃了几个酸涩至极的小果子,到了夜里,就找了能爬上去的树,在枝上断断续续的打了几个盹。




到了第二天,摘了几颗野生橘,又拆开了其中一包饼干,闻了闻,有一点海水腥味,但应该能吃。




忽然,啪的一声,她循声看去,看见身边的地上有条扭动的,指头粗细的鱼。




不远处,站着那名少年。




她看见少年手上还抓着两条鱼,但都比给自己的那条小。












脚踝有一阵刺痛,令她回过神。




此刻,自己是在家中。而并非柴岛的深林。




格外纤细,踝骨分明的脚踝上,那道伤疤也早已愈合,皮肤细腻,没有留下任何痕迹。




更加不应该,还会引发任何痛楚。












柴岛。




她坐在淡水小溪旁,卷起裤脚,拆了一包消毒棉。




消毒棉在海水里泡过,实在不应该再用,但是除此之外,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。




她在寻找柴岛码头的时候,不小心割伤了脚踝。




眼下这个情况,任何一点小感染都可能要了自己的命。




她咬着牙,忍住伤口一阵阵刺痛,小心的擦拭。








小溪的另一侧。




草丛一动,少年拨开草丛走了出来。








她就仿佛没有注意到,只是专心的擦拭。




少年注视了她一会儿,靠近一点。




戒备的,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立即跑走。




但她没有任何动作。




少年便靠近一点,再靠近一点。




直到蹲在她的身边,看了看她的伤口,再看了看她的脸。




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待着。




她不说话,少年更不会说。




她终于处理完了伤口,少年先一步站起身,转身离开。




她心中叹了口气,还是没能让少年卸下心防,但自己真的有很多事想向少年问询。




岛上除了他,还有没有其他人。








少年却在傍晚时分找到她,手里依旧拿着鱼,依旧把最大的那条给了她。




她接过了鱼。少年四下看了看,找到一棵大树,背对着大树盘腿坐下。两手抓着鱼,低下头就要生啃。




她连忙拦住。




少年的进食被打断,生气的在喉咙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,恶狠狠地盯着她。




她说,“等一下。”




少年还是呜噜呜噜的发怒。




她防着少年会突然发难,抓紧时间生起了一堆火。




火焰升起来,照亮了两个人的面庞。




她看了眼少年,少年并没有因为火焰而觉得慌张。




她基本能判定,少年至少在文明社会里生活过一段时间。




手头没有适合的佐料,只能把鱼拆了苦胆和脏器之后,大致烤熟,挤了一点野生橘的汁水上去,压一压腥味。




少年一直蹲在她的边上,带着一丝好奇注视着她的举动。




她将烤好的鱼递过去。




少年的第一反应是往后退。




她便伸手捏了一块鱼肉下来,放在嘴里,做出咀嚼的动作。




少年盯了一会儿,慢慢的靠近。




她把一块鱼肉放在掌中,再度递出去。




少年凑过来,嗅了嗅,抬起眼,注视着她。




她直视少年,并不闪躲。




少年再低下头,嗅了嗅,忽然张开口,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。




就着她的掌心,把一条鱼吃得干干净净。








少年脏得不行,头发都结成了一络一络。




她想帮着洗一洗,拉着少年到了溪边,因为没有洗发乳,就只能耐耐心心的洗了三四次,用手一点点捋顺那些头发。




除了洗头发,还擦了擦脸。




少年的面容一点点清晰。




浓眉大眼,翘鼻尖。




如果在文明社会,一定是个很能吸引旁人目光的,俊俏的少年。




她看着少年,很想问,是谁,把你带到这儿?




  








她指着少年的链子,“能不能给我看一下?”




少年毫不犹豫的拽下链子给她。




她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,见是最普通的铭牌,实在没有什么线索。但牌子刻着一个字。




‘峰’。




“阿峰?”她试着念,见少年的耳尖微微动了动,便问,“这是你的名字?”




少年歪了歪头看她。




她失笑,也有一些叹息,“你真的听不懂我说的话,对不对?”




少年依旧一脸茫然。




她把链子还给少年。少年却往后退,只低下头,去顶了顶她的手。




她猜测,“你想把这个送给我?”




少年还是不依不饶的撞着她的手。




她只得把链子戴在了脖子上。




少年看见了那块铭牌挂在了她的脖子上,脸上明显浮现出了高兴。




她看着少年,也不由得笑起来。








海面又掀起了灰色巨浪,暴雨重至。




她原先搭的简易木棚被大风刮倒,身上瞬间淋得精湿。




雨幕中,少年来找她。




抓住了她的手,冲进雨幕里,一路跌跌撞撞的奔跑,直到停在了一处山洞前。




少年拉着她进了山洞。




她有点讶异。




于野兽而言,若愿将栖身之地分享,那便是全然信任。




这个可能叫做‘阿峰’的少年的信任,更难获得。








山洞的地面并不平稳,她时时踉跄。




但少年在黑暗中仿佛能够看得一清二楚,拉着她稳稳的走着。




很快就走到了山洞的底部。




借着洞外的闪电,她隐约能看清地上铺着破布之类的织物。




可能这就是少年休息的‘床’。




少年果然就走到了‘床’上,找了个靠近角落的位置躺下,蜷成一团,胳膊折在胸前,宛若一只大型猫科动物。双眼圆睁,恶狠狠的盯着洞外的风雨,手指紧紧攥成一团,喉咙发出暴怒之前的混沌咆哮。




少年憎恶这样的天气,但天象是他无法打败的敌人。




她看出了少年的不安与愤怒,试着抚摸他的背脊来安抚。




少年的脊骨嶙峋,又瘦,又尖锐。就像是从身体内部生存而出的骨质铠甲,在本能里拒绝旁人的安抚。




而她不惧怕那层铠甲。




少年动了一动,喉间的愤怒低了。过了会儿,爬过来,大半个身子几乎是蜷在了她的腿上。




她摸着少年的背脊,轻声安慰,“没事的。”




少年也不知道听懂没有,伸出手来抱住她的腰,把脸埋在了她的小腹。




她看见了少年的背后,蝴蝶骨也支棱。环抱住自己的手臂虽然瘦削,但有明显的肌肉线条,长长短短的伤疤。




她伸出手去,轻轻抚住一道伤疤。




如果这一次能离开,就带着这少年一起走。




如果找不到他的亲人,就去办个领养手续,自己来照顾他。




“不要怕。”她轻声说。




少年依旧没有一句回答,只是更加紧的收拢手臂。








拂晓时分,暴雨初停




阳光照入洞窟。将一切照得纤毫毕现。




少年睡熟了,面颊难得透出一团粉气。




而她。




面色雪白。




她看着面前的山洞洞壁。




洞壁悬挂各式各样的物件。




那是,




那些失踪者的沾满血迹的遗物。








窗外,子夜,天色最是漆黑,兼具暴雨。




倘若伸手出去,见不到一臂之距的五指。就仿佛伸出的手陷入黑暗。




骤然间,答录机滴的一声响起。




她发现自己沉浸思绪中,竟没有听见电话铃声。




来电转入答录。




“陈警正抱歉打扰你。”




她辨认出了对方的声音,来自之前合作过的重大刑事案科的某位警查。




对方的声音隐隐有一丝强行压抑的焦虑,“请你马上和我联系。A0504犯人,越狱了。”








窗外猛地一道闪电。




照亮了书房墙上犯人的照片。




少年的手中拿着一块牌子,写着A0504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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